园有桃

偶尔可爱

青山与月共徘徊

第一人称版。还没写完…

1

那个隔壁家的小孩正坐在我家外墙上,有一搭没一搭说话,没头没脑的。


他读了几年书,就来和我显摆,我一向不喜欢之乎者也,也就是应付应付,要不是他给我带好吃的糖葫芦,我连瞧也不瞧,还能在他从墙头上冒出来时就给按回去。


“诶,阿靛,你想听故事吗?”

“不想。”


我正忙着对付甜美难得的糖葫芦,从腮帮子快速分出一句话来。


其实我已经猜到他要讲什么“楚狂接舆歌”“屈原投江”等等,不否认他是个勤勉的人,只从他能把夫子枯燥的故事一句不落重复这一点就能看出。


他又是一个矛盾的人,白日在学堂醉心于读书,每天都发奋要考取功名,到了晚上又开始怀疑人生,在从事商贾与浪迹天涯之间摇摆不定。而白天黑夜的矛盾转换期,他就在我这里打发时间,用好吃的换取一个长期鸡同鸭讲但不妨碍啥的发小。


所以我的“不想”在他心中等同于“你讲”,接着就会打开一个分裂小孩的日常。


可这次我等了很久,久到我已经把糖葫芦吃完,竹签都舔了两遍,折成了几段插在土里。


他望着渐渐落山的太阳,像失魂了似的。


“你有想过以后吗?”他不等我回答。

“长大后应父母之愿,嫁给一个不爱的人,一眼望到头地过一生吗?还是…学着做你自己,和爱的人在一起?”


我愣住了,转而想说什么又犹豫。

“阿靛,回来该歇息了。”娘在喊我,只得打断了思路。

“明天见吧!”还是他开口,“这个问题一时想不明白的。”


我回身走向屋内,转头看他翻下了围墙,听到那头他脚踩枯枝的声音,慢慢走向远处。


他说对了,我确实想不明白,我不懂我喜欢什么。


翌日,他果真又来了,不过是在他原本该在学堂里的时候,我坐在花园的秋千上,看他走来,颇有一点年轻人的英气,却也不莽撞,不急不缓。


他,好像已经长大了。


他伸手推我荡秋千,我来不及跳下就被推到高处,那种心悸的感觉让我害怕,一下荡到高处,又一下往看不见的背后后退,即使知道有绳子抓着,但未知却最使人恐惧。


我急忙找着机会跳下秋千,他坐却上秋千,荡得很高,脸上是自信的笑,是这个年纪该有的顽皮,是该无忧无虑寻求简单的快乐的时候。


我假装忘了他昨天的问题,向他索要今天的零嘴小食,他仍是笑着,把我拉近前来,在我发间簪了支钗,是个月亮的形儿,雾面面的质地,幽幽有些发凉。


“零嘴没有,送你支钗,这形儿想你没见过,就当临别礼物。我明儿就要走了,父亲要到长安做买卖,以后就不能见了。你要快快乐乐的!”

说完他仍是笑,所以我也没哭,似是冥冥中知道要分离。


“你也要保重,或许我能去看你,我会给你带好吃的…谢谢你。”此时他已走到游廊,迎着日光回身看我,只道:“好。”


2

后来,我没去送他们,女孩子不能乱跑,尤其是年幼的女孩子。我只呆在他常爬的那面墙下,仔细地辨着声,想象他出了府门,在门前上了马,熟练地掌握马缰绳,路遇卖糖葫芦的俞大爷、卖点心的周婶、烧饼一绝的杨二兄弟……最后是离城门最近的卤味馆子,直到出城,奔向那未知的北方,走遍千里万里,却再也不会为我停留。


我和爹爹娘亲后来也搬走了,爹爹说这城太拘束,得去个有山有水有自由的地方,他便与母亲一路行医,就带着我和简单的家当,走过很多地方,我在纵横天地间长成了一个自由的姑娘,心胸随着眼界扩展,也渐渐明白了些什么。


我遇到过很多人,他们大多不自在。


随父母行医,便由我和年龄相仿的小姐们搭话,常是这样:

“阿靛,你这一路一定看了很多好山好水吧,真想听你讲讲……”

我就时常讲些旅途小故事,解解她们的烦闷,也多有和我交心的,将她们的前途茫茫甚至最心底的那抹心思倾出。


那天到的是个习武世家,老太爷的腿因年轻时受伤,现在老毛病又犯,听闻父亲的医名,就请了我们来。


在医病的日子里,我常去邻近的山上采草药,府上与我要好的大小姐也老是跟着,其实她也不是爱草药,只是抢着上山的功夫,在林子里练武。家里因她是女孩,不叫她习武,可她却有想法,要当名震京师的大将军。


这条路何其难,且说这个女儿身何能突破阻隔,我不敢告诉她,或许她也明了,只是不甘心。于是我只是鼓励:“喜欢就要去做,那样不后悔。”


是我面对他时没有说出的话。


大小姐收剑回我:“当然!”眸子里闪着光芒,那样自信的样子,像穿越时空看到了多年前的他,才明白那光芒原来叫勇敢。


我原来一直不够勇敢。


3

在老太爷疗愈结束前,我和爹娘谈了一宿,又和大小姐聊了许多。爹娘找到了他们认为自由的地方,这里山清水秀,建在林间的医馆是个凡尘不扰的静处。而大小姐也终于说服家人,启程去找高人拜师。


我也能独自行医了。或许,会去长安看看他。


月儿弯的簪子仍旧簪在我的发中,这么漫长的时间了,它也更加温润,恬静而平和。行医时它好像就成了我的标志,说起我时,总说那个戴月亮簪的大夫。


我常常想,只要我能救人,不被任何东西约束,我的身份、地位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,我很快乐,为我所做的一切。


可是,偶尔会想起他,因为簪子的缘故。


他留了个念想给一个姑娘,就是在她心里埋了颗种子,这很危险。因为那姑娘和这种子绑在了一起,而公子自在逍遥,可能都不再记得那小小的一枚月亮簪,实在太不公平。


可我有时也想,我遇见过了那么多人,经历了那么多事,也可以顺手送个一两件长久的礼物,实在是算不得什么,也就劝着自己淡忘,直到我把簪子收起,不再戴了。


又过了数年,我创办的青山医馆已小有名气,也收了个机灵的小徒弟。恰逢边疆战事吃紧,小徒弟本想充军去打仗,我和他说医者也能救国,他便明白我的心意,随我去前线救援伤兵。


我们只在后方救人,为救治方便,我也学着小徒弟,脱下裙装,只做短打装扮。再就是拾了条粗布,将我的长发包起,勉强挡些边塞的风沙。


这几天听轻伤员说,上头来了两位年轻的将军,连打了几场胜仗,把胜局拉向了我们这边,现在,就只差最后一场硬仗。


那天夜里,久违的没有大风。我坐在帐外,月亮很满,满得很幸福。又由衷觉得他儿童时期的精明是天生的,不然怎么选了月亮,每当我快把他遗忘时,月就变着法儿的圆满,委婉地催我回忆过往种种……实在是,怎么也赖不掉。


我像以前很多次那样闭上眼,许了个长长久久的愿,愿他健康,愿他一切安好,愿他快乐。


4

他们果真胜利了。一个激动的小士卒来报,两个将军亲入敌营,取了敌军主将首级,全军士气大振,一鼓作气将残余敌兵或消灭或俘虏。将军们要犒劳全军,还叫请上连月操劳的医师们一同庆祝。


我本是不去的,想着凑什么热闹,但耐不住小徒弟兴奋的眼神,再加上小士卒说有个主将受了点轻伤,虽不致命,但情况特殊,还得我去瞧瞧。


此言倒是再不好违的,想那军中怎会无医师,只怕是另有隐情。便嘱咐小徒弟收拾好东西,尽量找着整洁的衣裳穿,我也换了身素日的衣裳,自入边塞来头一回放下长发,想着终究男女有别,就戴了顶帷帽。


入了军营,小徒弟先耐不住了,见过了主将,就被那小士卒半推着吃酒去了,我还没来得及嘱咐他别喝多,就只剩我一人站在小将军们的帐前。


渐凉的风穿过帷帽的黑纱,好像命运的手,只将我束在一个过去的地点,差点儿出不来。


帐前的守卫军士见我不动,挠了挠脑袋,侧身道:“大夫,进去吧,将军们候着呢!”是催促且不容置疑。


我这才缓过神来,无奈地笑了笑,“是我走神了,我这就进去了,不会误了你们将军的伤的。”


守卫将士扶帘送我进入,通报了一声。里头炭火暖暖的,行军的临时床榻干净整洁,两副铠甲整齐地挂在一侧,闪着煞人的银光,即使清洗干净仍是氤氲着杀气,应该留有鲜血干涸的铁锈味,但连月和伤员一个帐篷的我已嗅不出那生命终结的绝望味道了。


医者最是习惯失去。


待守卫将士通报完,扶帘出去后,两位面对面饮酒的年轻人一起转头看向我。他们只着普通绛红外衫,一个盘着腿,另一个屈着腿,单手支着膝盖。要不是两人尖锐犀利的目光,真像极了农家的兄弟俩劳累一天后的休闲对坐。


我是知道规矩的,低头只说:“民女略懂医术,应将军们的邀请前来,不知是何疾,此时可是方便疗治?”


我低头看不见情形,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没有马上回答。许是有碍我的女子身份,但随即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:“大夫……你可是曾随父母云游行医?”


我一惊,脑海中那抹坚毅的身影,与急急求证的目光,那盘腿的少将军走到我的面前,她闪烁的眸光一如往昔:“你可是还记得那个林子里练剑的姑娘?”


异乡异地,时隔数年,她熟悉的面孔在我摘下帷帽时清清楚楚地重现在我眼前,是真实的,有朝气的,终于实现了她的愿望的大小姐。她抱着我,一声声地喊我“阿靛”,她流着泪,我陪她流泪,两个女孩互相搂着彼此沉淀多年的灵魂,用泪水交换不为人知的苦涩。


~~~~~~~~~还没结束~~~~~~~~~~~~



我会好好完成的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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